我快到家了

兒子小的時候，我和妻子偶爾有事都外出了，將兒子一個人留在家中。孩子太小，不放心，每隔一會兒，就打個電話回家，問問兒子的情況。

一接起電話，兒子就會焦急地訴說：我一個人在家，好怕啊，我聽到樓梯有恐怖的腳步聲，廁所裡老是有怪怪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廚房裡哭，天怎麼突然暗下來了啊？……末了，會帶著哭腔問，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這時候，我們就會心疼地哄他，寶貝，不要怕，我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了。其實，我們的事情往往並沒有辦好，還得過會兒才能返回，之所以謊稱快到家了，是給他吃顆定心丸，壯壯他的膽子。當我們終於回到家，剛打開門，兒子就撲進了我們的懷裡，好像他一直就守在門邊似的。

兒子長大一點了，上學了，我們工作忙，將他單獨一個人留在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那時候，兒子喜歡動畫片，常常坐在電視機前，一動不動地看上幾個小時。擔心他這樣看壞了眼睛，而且，老是看電視也會影響學習，所以，我們限制了他看電視的時間。

可是，他一個人在家，也無法監督他，只能經常打電話回家，詢問他在幹什麼，全靠他自覺。問完情況，我會告訴他，我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了。

其實，離下班的時間，還早著呢，之所以謊稱快到家了，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趕緊關了電視，做作業去。還別說，這一招挺靈，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兒子往往規規矩矩坐在書桌前，埋頭做作業呢。有時候，回家後我會悄悄摸摸電視機的溫度，果然是涼的，說明電視真的已經關了比較長時間了。

兒子上初中之後，迷戀上了電腦。為了控制他的上網時間，我們將電腦設置了密碼。但我知道，為了便於我們自己記住，我們設置的密碼往往很簡單，兒子很容易就能夠破解，有聊勝於無吧。

當然，我們還有殺手鐧，那就是，像他小時候一樣，每隔一段時間，打個電話回家，問問他在幹什麼，然後告訴他，我們就快到家了。他已經長大了，對我們的潛台詞很明白。每次一聽到我們快到家了，兒子就會匆忙掛掉電話，說看書去了。我想像著他手忙腳亂地奔到電腦前，關機的樣子，啞然失笑。

有一次，打完電話，我們真的很快回到了家，卻吃驚地發現，兒子正在電腦前酣戰，對我們的開門聲和腳步聲渾然不覺。這小子，原來是跟我們玩迷藏耍計謀啊，難怪每次我告訴他快到家了，他都會“哦哦”地應答著，原來他早就識破了我們的伎倆。“我快到家了”，失靈了。

兒子讀大學了，第一次離開家，獨自去闖蕩了。快放假的​​時候，我們就在家裡盤算著，他什麼時候開始放假，坐哪個班次的火車回來，什麼時候到站，什麼時候轉公交車，什麼時候能夠到達小區門口……兒子怎麼還沒回來呢？趕緊打個電話問問。

兒子一遍遍地告訴我們，放心吧，他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就快到家了。那一刻，忽然意識到，兒子真的長大了，就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他已經離開我們，在自己的藍天裡翱翔。

是的，從此之後，將是他打電話告訴我們，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快到家了。而我和他媽媽，會守在窗前，看著通往小區的這條路，慢慢等待著他。

這讓我驚喜，也讓我傷感。孩子終於長大了，他在外面學習的時候，他在外面工作的時候，他在外面應酬的時候，他在外面約會的時候；或者夜深了，放假了，過年了，他媽媽過生日了，我們哪個生病了……他會打電話告訴我們，他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他快到家了。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兒子快到家了，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多麼激動的一刻啊。

“我快到家了！”恍然明白，那是無盡的期待，也是我們溫暖的承諾。


作者：孫道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