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是夢的搖籃

在鄉下時，枕頭是很普通的那種，都是自家縫製的。枕頭的里面填充的，多是鄉下常用的，比如穀殼，比如一種野生植物的葉子。那時候的枕頭，枕起來很舒服。可能是心情使然，即使現在的枕頭再柔軟舒適，也不會有曾經的夢境。

那時每一家的孩子都多，每天入睡前，便會有一場枕頭大戰。一時之間枕頭亂飛，笑聲也亂飛，直到累了，直到父母呵斥，才躺下來，枕著那一枕歡樂，進入無憂的夢裡。

記得有一次在叔叔家裡，我們幾個孩子晚上玩枕頭，把枕頭頂在一根手指上，讓它不停地轉動。正玩得高興，不知是誰把枕頭鑽破了，枕頭里的東西如雨一樣紛飛灑落。我們大笑，渾然不顧大人的訓斥。

有時候，那些自然的枕頭更讓我們留戀。依然是少年時，我們奔跑在無邊無際的大草甸上，與魚虫嬉戲，與鳥兒追逐，累了倦了，便躺在草地上。或者搬塊石頭，或者枯草攢成一堆，就當成枕頭。

耳畔滿是鳥鳴蟲唱，周圍氤氳著草氣花香，倏然而眠，夢裡也是天藍草碧童話般的世界。雖然沒有以地為枕的境界，卻也感受到了親近自然的愜意。

有時候，我們乾脆以彼此為枕，團團躺在一處，每個人的大腿都被一顆腦袋枕著，漫無邊際地幻想，天馬行空地說話，一種極度的輕鬆和陶然。

在外地上大學時，我極喜歡讀書，宿舍的床上書籍雜然，書半床人半床。那時有個筆友，她酷愛讀書，我們經常書信往來交換讀書心得。她曾在信中說，經常以書為枕，周圍全是墨香。讀了這麼久的書，我還真沒有枕書而眠過。

都說“三更有夢書作枕”，那是怎樣的一種夢？或許，每個人把常伴之物作為枕頭，都會有關於希望和理想的夢境。古代士兵的枕戈待旦，以兵器為枕，夢裡應該不是廝殺，而是寧靜與和平。

有位女同學告訴我們，她母親在她上高中時去世了，她的枕頭是母親親手縫製的，在枕頭里面，她悄悄放進去母親的一縷頭髮。她枕著這樣的枕頭，經常會在夢裡重溫母親的種種。彷彿母親擁她入睡，她就會睡得安穩而甜蜜。

記得有一年去一個鄉村，夜宿農家，依然是記憶中的那種枕頭，散發著一種干草的氣息。我知道，那是用秋天一種叫“洋鐵葉子”的植物葉子填充的。葉片枯黃以後，採下，搓碎，用來填枕頭，不生蟲，氣味溫和，有助睡眠。

兒時家裡多是這樣的枕頭，如今枕來，不知會不會重複20多年前的美夢。竟是睡不著，每一次轉動翻身，枕頭里都會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彷彿童年的風吹過野甸，吹出滿眼的淚。

也許，一個人心裡最深最柔軟處的東西，就像頭下的枕頭，只有我們最輕鬆時，最接近睡夢時，才能體會其中的溫暖與感動。


作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