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0日 星期三

希望你找到很好的姑娘,但是沒我好




1
其實我是個無神論者。大媽跟我說南嶽的姻緣簽特別靈的時候,我自然嗤之以鼻。

大媽是我相識十年的閨蜜。對於已步入婚姻的她來說,像我這種文藝又2B的女青年,打著單身的名號逍遙法外簡直罪大惡極。2014年五一,我被大媽勸上了南嶽。沒求財運、沒求事業,獨獨問了姻緣。

上上簽。

回來的第二個週末接到個電話,是大學的老師。她沒跟我寒暄直接劈頭蓋臉就問,你還沒找對象吧。我女兒的同事有個小伙很不錯,是他們單位第二帥……要不你去見見。

恩師盛情難卻,我如期赴約。是一家格調不錯的中西餐廳。一個剪著板寸的男人坐在我對面,一眼看上去乾淨又靦腆。

聽說你是單位的第二帥,所以你們那隻有兩個男性麼?

對啊。

他嘿嘿一笑,笑起來還挺好看。

這是我和老羅的第一次見面。

2
我看起來不柔不弱神經大條,卻天然怕疼,做個皮試一聲慘叫能把醫院的房頂掀了。霸氣如我,卻被盛夏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感冒打敗。夜裡反復發燒,一個人在住所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虛弱的當下一連打碎了玻璃杯和體溫計。

大媽知道情況後通知了老羅。天剛蒙亮他就來敲門,用手探探我的額頭,二話沒說就拉著我上醫院。護士在我手背插針管的時候,我怕得直冒汗,老羅站在旁邊用力握著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打針沒那麼痛。

接下來的一周,老羅一大早來接我上醫院輸液,然後回去上班,中午再來接我回家。我躺在床上休息,他就坐在我旁邊看電視玩手機,時不時摸摸我的額頭試試體溫,聽到我咳嗽,立馬掖掖被角。我一抬眼,余光裡全是他的側臉。

之後我因為工作調整要換房子。老羅讓我把求租廣告上的聯繫號碼換成他的,帶著我摸黑在上班院內家屬樓挨棟貼。確定了房子之後,我收拾好行李,大件小件堆滿一地,他中午抽空來幫我搬家。30多度的晌午,樓上樓下跑了無數趟,老羅身上的T卹汗得透濕,抬手就把上衣脫了。我說你在一個大男人在單身女青年面前脫衣服合適麼。

他立馬望向我,語氣提高八度:你還單身?

大媽是個電視記者,張口就是,來,我們做個採訪,單身20多年突然有人照顧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我說你不知道,老羅的皮膚真好,光滑不長痘,比我都白。

3
單身20多年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就是愛情理論可以車載斗量,實戰經驗基本為零。跟老羅在一起兩個月才羞答答牽了手,而他的臉只要湊近,我就會條件反射般躲開。

你是在害怕還是在拒絕?在我第N次逃開的時候老羅有些生氣。

其實我也不知道在躲什麼。索性踮起腳尖胡亂在他臉上戳了一口。這個狼狽的吻竟然也把他逗樂了。

第二天下班回家,老羅捧著99朵紅玫瑰站在門外。開門的一瞬間我被驚呆。這時候情商高的姑娘一定會上前一個嬌嗔的吻。我其實內心甜蜜又激動,脫口而出卻變成了:嘿,折現給我多好。

我們倆第一次不愉快是約好了一起爬山。我因為回家換衣服,又臨時接了個電話處理事情所以晚了一些。老羅在吃飯的地兒等了半個來小時,等得不高興,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吃完飯回家吧,不爬山了。當時我覺得歉疚又委屈,眼淚奪眶而出,飯也沒顧上吃兩口就要走,出門就躲到旁邊的柱子後哭成了淚人。

哭完我轉念一想多大點事,至於麼。我轉過頭想去找他,沒走出兩步,就看到他站在路沿江邊,背影落寞無助的樣子。我過去拍拍他肩膀問,我哭著跑掉你都不來追麼。他看到我有些驚訝,認真地說,我追了,誰知道你跑那麼快,人影都追不到。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你看,這不是在面江思過麼。

老羅的生日在冬天,他叫了一眾同事吃飯,然後是KTV唱歌。第一次見他帶女朋友出席,同事們自然不放過機會,齊聲起哄要求親一個。老羅愣在原地用徵求意見的眼光看著我。那個表情真是讓人心疼,我拉著他的手臂上前吻了他,昏暗的燈光下還是看到了他羞紅的臉。

大媽說,得虧你是碰到老實忠厚的老羅。要換了別人,不分分鐘把你秒成渣麼。

對啊,我也這麼覺得。

4
老羅心思細,記性也好。他記得我們交往的天數記得我們走每條道的次數記得很多我提過的小事。

但他能想到的哄女孩方式只有送花,附上手寫的卡片。不得不說,他的字真好看。

後來,收到的花束堆滿我家茶几,卡片也塞滿了床頭的梳妝盒。

過年我們回家的那天正好是情人節。在高鐵上他問我,你不想要情人節的禮物麼?

那有沒有呢?

當然有,現在人太多了,拿出來怕嚇到你。

我怎麼問都不說,被他這故弄玄虛鬧得滿心好奇。下車到住所,剛收拾完行李,他坐到我身邊,從背後抽出一枚鑽戒套在我無名指上,說:喏,禮物。

我像被雷擊中,半天說不出話。我知道他當時的經濟壓力特別大,新房子在準備裝修,回家過年也需要一筆不小的開銷,而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他大概是花了大半的積蓄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仔細回想,他之前確實有拿細線裝作好玩綁住我的指頭,其實是在量尺寸。不知道是因為我手指太粗還是佩戴方法不對,戒指套到中間卡住推不下去。我這種天然怕疼的生物自然受不了硬拽。老羅尷尬地笑笑,沒關係,你先收好,等我們回去一起去門店換吧。

像我忘性這麼大哪能看得住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說你拿著吧,我怕丟。

所以,那個戒指我沒有收,卻有些宿命的意味。

5
老羅問過我很多次什麼時候結婚的問題,我都沒有給過明確的答案。他不知道,我對婚姻的所有期許只有理解和陪伴而已。我不需要多好的物質,只是想彼此再磨合一些,再了解一些,為對方再改變一些,以更好的姿態走進婚姻。

大概是從我們的相處模式只有吃飯看電影他送我回家開始,從對白都變成“今天吃什麼”、“隨便吧”之類開始,或者從我沒過問他裝修的任何事情,沒有與他共同構建一個家的時候開始,還是從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個肯定回答開始,我們的關係慢慢淡下來。

六月末的一個傍晚, 因為工作和家裡的各種情況,我的情緒幾乎到奔潰的邊緣,打車想要去找他。

到了他家門外,門從裡頭鎖著,手機也在裡面響。我一遍遍敲門、一遍遍打電話就是沒有回應。我用盡了所有的聯繫方式都沒有用。心灰意冷之後,我哭著從他家裡離開。不常穿的鞋有些磨腳,我直接脫了鞋,光著腳從他家走回自己家。夏夜的風讓人混沌,腳底的痛讓人清醒,那一段路很長,我的腳走到幾乎沒有知覺。

6
最後一次會面是在中秋節。地點約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餐廳。兩個外地人在C城,想和他一起吃飯一同過個節。我給他發了很多信息都沒有回,後來只回了一句:我不會去,我們真的不合適。

我說沒關係,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一起吃最後一頓飯吧。

從11點等到12點。在同一個餐廳同一個卡座。整個等待的過程我一直在回想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樣子。寸頭、襯衣,笑起來拘束又靦腆。

他還是來了。他剛進門的時候,餐廳的音樂突然應景地響起《see you again》,抬頭看他的瞬間,我的眼淚幾乎失控。很想張口跟他說點什麼,可聲音裡全是哽咽。怕他看到我窘迫的樣子,我沒顧上一路服務員打量的眼神,逃進衛生間嚎啕大哭。情緒稍微好一些,才回到餐桌,菜已經上齊,沒有任何胃口,就是靜靜看著他。他逃開我的目光,低頭吃飯。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麼。

沒有。老羅搖頭。太累了,我們在一起太累了。

他的好朋友跟認識一個多月的女孩結婚了。我們共同的朋友比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晚也結婚了。跟我同住的姑娘準備結婚了。我也剛剛參與了一個閨蜜的求婚。我懂他的心情。他其實只是想在合適的年齡找個合適的人結婚,過一些人間煙火的日子,而我,沒能讓他感受到希望。

離開餐廳,我說一起看一場電影吧。他說不去了。

陪我看一場電影吧,我一個人看很傻。

他沒有再拒絕。一路無話從餐廳走到影院,也是我們第一次走的同樣的路。第一次看的是《歸來》,最後一次是《港囧》。

座位只剩下最後一排的情侶座。雙人沙發並不寬鬆,我們卻隔得很遠,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真是部不錯的喜劇,不然我怎麼會笑得淚流滿面?

7
7是我最愛的數字。所以在這裡寫下結尾。

走出電影院,老羅問,你去哪?

回家。你呢?

我也是。

那,Bye。

我們互相做了個道別的手勢。我轉身,一步步走開,淚水悄然流下來。走出幾步我回過頭,他還站在原地看著我。走到轉角的地方,我折回來,發現他已經走遠。

這一天,我剛過完28歲生日。老羅的30歲已經過去大半。一年前的今天,我們都沒想過最後的分別。

我想起南嶽那支上上簽。這個劇本給了我一個perfect guy,卻沒有答應給我一個happy ending。

我掏出手機給老羅發了最後一條微信:

希望你以後過得好,但是別讓我知道。希望你找到很好的姑娘,但是沒我好。


關於作者:
堯每:她刊特約作者。非典型處女座。獨居異鄉,願披荊斬棘,不負好時光。
個人微博@海盜不公主

原文連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